李鎮邦觀點：誰是台灣的脊梁？

中日雙方在釣魚台海域動作頻頻（釣魚台列嶼）。（資料照，美聯社）

文：李鎮邦 / 香港理工大學助理教授，釣魚台教育協會志工

總統候選人柯文哲近日在日本接受日本媒體訪問時認為台灣漁民要的只是漁權而不是主權，消息傳回台灣後，不出意外的受到廣泛的批評，柯事後辯解說媒體去脈絡地扭曲他的說法，名嘴黃暐瀚之後也發文說柯跟其他政治人物比起來是敢於說實話的人，在柯發言傳回台灣之後，長期致力於釣魚台教育和保護釣魚台主權的台灣釣魚台教育協會也立刻發表了聲明，反駁柯的說法，柯文哲的說法背離了漁民的基本認知同時也顯示自身對歷史和國際政治認識的淺薄。

釣魚台主權和漁權的爭議，起因於1971年美國將託管的釣魚台及其周遭島嶼的行政權單方面地移轉給日本，美國的行動隨即激起了廣大華人的憤慨，掀起了至今仍未中斷的保釣運動，保釣前輩如創辦科學月刊和社區大學發起人之一的林孝信和無數當今華人知識界的精英，如李遠哲，楊振寧當初都參與了保釣運動，當時在台灣的國民政府囿於國際局勢，無法反抗美方霸道的行為，但也從未接受釣魚台主權不屬於中國的主張。釣魚台在過去是台灣漁民最主要的漁場，這一形勢在1984年海洋法公約（美國參與了海洋法公約制定但未批准，所以至今仍主張航行自由）通過後改變，海洋法公約創設了200海里專屬經濟海域（exclusive economic zone）的制度，日本在1990年代初期通過了海洋法公約，隨即積極地應用到釣魚台周遭的海域，直接地掠奪了台灣漁民長期賴以維生的漁場。

在2013年之前台灣漁民在釣魚台周遭海域捕魚完全沒有捕魚的權利，動輒遭到日本海巡船的驅離，逮捕，柯文哲口中說的漁權是2012年百船包圍釣魚台之後的產物，從這個面向上來看，柯文哲的說法看似新穎，其實是跟當前台灣政府的策略是一致的，只是在馬政府時代主權爭議只是被擱置，並沒有提到不要主權，柯的說法是在擱置論上的基礎上向下滑坡成不要主權，過去李登輝就曾主張釣魚台屬於日本，相較於李，柯不敢直說，藉著漁民的口說出不要主權，陷漁民於不義之地。

柯的說法當然是非常糟糕的，不過也告訴我們一個事實，在過去對主權的爭議中，挺起脊梁捍衛這片土地和大海的從來都不是這些衣冠楚楚，美酒香檳的政治人物，而是頭頂太陽，面朝大海的漁民同胞，當前在釣魚台周遭海域有限漁權的取得，最重要的因素不是這些政治人物的利益交換，而是台灣漁民幾十年間轟轟烈烈地海上抗議行動，逼得日方坐上談判桌。

1990年日本右翼團體登上釣魚台列島北小島並安裝燈塔，遭到了包括臺灣和中國政府的抗議，日本政府暫緩批准設立燈塔， 因為設立燈塔，便會將其列入官方出版的地圖作為航行時的參考，等於是變相的將爭議的海域納入國土範圍。該日本右翼團體在1996年再度在北小島設立新的燈塔，並向日本政府提交航線申請、註冊燈塔，日本政府接受申請，中國政府和臺灣再次做出抗議。這激發了臺灣漁民保釣熱情，時任蘇澳區漁會理事長林源吉表示：“南方澳漁船一千四百餘艘，有四成的漁船在釣魚臺海域作業，漁獲量幾乎二分之一，包括全省八組大型圍網、單拖網、延繩、籠具、一支釣等作業漁船，如果不能去捕魚，南方澳漁業奇跡立即化為烏有。”宜蘭縣七大漁民團體（除了漁會外，還有個別的漁民組織如近海漁業協會，延繩漁業協會等）。在1996年7月做出決議，準備發動兩百艘漁船前往釣魚島海域抗議，並且請省漁會和臺灣當局支持。

2000年後，日本查扣臺灣漁船次數的增加，且持續多輪的臺日漁業談判沒有得出任何具體結論，漁民對日本不滿日漸加深，更痛恨臺灣政府的無能。2005年時李登輝提出釣魚台屬於日本的說法，再一次激怒漁民，漁民認為當時的民進黨當局“只會要漁船不要前往作業”（中國時報，2005/06/10，C2/基隆〈新聞對日嗆聲 漁界同時臭罵政府〉），並且對李登輝宣稱日本擁有釣魚島主權感到憤怒。既有漁會受限於自身定位，無法直接站在衝突第一線，於是當地漁民尋求成立新的組織保衛自身權益。南方澳漁民在2005年成立漁民權益促進會，有別於傳統以作業類型區分的漁民組織，這一組織的目標主要是向日本政府與臺灣政府爭取釣魚島海域的捕魚權。此外，漁民行動也開始有極端化傾向，口述史資料顯示，部分南方澳漁民甚至主張成立“武裝義勇隊”，準備以土制汽油彈對付進入臺灣海域的日本漁船（中國時報，2005/06/17，A4/焦點新聞〈掛五星旗是氣話 擔心護漁說說而已！ 南方澳漁民揚言組武裝義勇隊〉），在海上捍衛捕魚權利。

012年時任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推動由政府將「私人擁有」的釣魚島買下，日本政府決定推進釣魚島國有化計畫，進一步明確日本的領土主張。對於經濟上長期受到壓迫的臺灣蘇澳區漁民們而言，臺日漁業談判已經進行了超過十輪，離達成協議仍遙遙無期，日本對釣魚臺卻是步步進逼，以蘇澳區漁會為主的漁會決定發動包圍釣魚台的行動。面臨著即將到來的颱風，9月24日下午漁船出海時，海上風浪已經達到8-9級，為了確保漁民生命安全，組織方勸阻了許多小型漁船，最後抵達釣魚島海域的約有80艘。當接近釣魚島20海浬時，日本方面出動約30艘船艦攔阻。臺灣漁民採用較大型漁船開路、小型漁船跟隨的方式突破封鎖，日本船艦則以高壓水槍、直升機與飛機阻攔、恐嚇。最終，臺灣漁船經過衝擊進入釣魚島領海，抵達距離釣魚島2海浬內位置。台灣漁民的大規模海上行動，在世界漁業史上都是罕見的，西方主流媒體都報道了事件，給日本政府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同意了在釣魚台周遭海域劃出一小塊區域給台灣漁民。

然而擱置主權只談漁權的作為，現在看來並沒有真正捍衛了漁權，在釣教協與蘇澳區漁會的合作調查中，漁民代表表示隨著台灣政權的更替，日方對台灣漁民的態度更加傲慢，當初劃定的海域也沒有真正的實行，甚至還有縮小的趨勢，正如釣魚台教育協會的聲明指出的，沒有主權就沒有漁權，在沒有主權的保障下，漁權的談判變成是日方單方面的施捨，而當初日方所以同意有限漁權正是台灣漁民不畏生死的捍衛主權行為，漁民的勇敢凸顯了當下台灣政治人物和名嘴的投機和軟弱，台灣漁民幾十年捍衛釣魚台的行動說明柯文哲的這個鍋，漁民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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